胡壮麟系列作品集

文章主题：更多人, 胡先生, 作品, 本科国家级规划教材

本文原载《中国外语》2023年第3期

1 引言

2022年12月份以来，网上不时出现有关聊天机器人ChatGPT的报道，这些信息逐渐引起我的兴趣。与此同时，我发现美国、法国、英国等国多所名校禁止学生在校内使用类似于 ChatGPT 的人工智能工具来完成教学任务和考试（周明阳，2023）。香港大学也表示，禁止在香港大学所有课堂、作业和评估中使用 ChatGPT 或其他人工智能工具①。作为一名退休20多年的英语教师，我很想了解这位聊天机器人与外语教学的关系，可惜我在网络应用技术方面赶不上新时代、新科技的发展，于是决定虚心向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大学人工智能研究院/北京大学数字人文研究中心计算语言学家苏祺请教，并提出一些问题，烦请苏祺代我在2023年2月16日和27日与ChatGPT聊天两次，分别提出2个和10个与外语教学有关的问题。之后，又请中央财经大学李璐遥代我在2月16日早晚各上网一次，与ChatGPT聊天，每次提出10个问题。现将聊天中ChatGPT有关外语教学的观点整理总结如下。

2 ChatGPT在外语教学中的应用

关于ChatGPT与高等教育的关系，钟秉林等学者（2023）已发表相关文章，本文不再重复。我首先让苏祺提的问题便是网络上很少报道的ChatGPT在外语教学中的应用。ChatGPT的回答很明确，它虽然只是一款人工智能模型，但可以广泛应用于外语教学，具体谈到以下4个方面的内容。

（1）与语音识别引擎结合使用：当学生朗读外语材料时，可以使用语音识别引擎将学生的发音转换为文本，然后将其输入到ChatGPT模型中，以便分析学生的语音错误并提供反馈。这样的技术被称为语音识别技术。此外，ChatGPT还可对文本进行分析并生成反馈。

（2）语言交流：ChatGPT可以模拟自然语言对话，并为学生提供语言交流的机会。通过与ChatGPT对话，学生可以提高他们的语言交流能力，同时还可以得到语法、发音和词汇等方面的反馈和建议。

（3）语法、词汇练习：ChatGPT可以生成大量的语言材料，包括句子、段落和文章，学生可以通过阅读和理解这些材料来提高他们的阅读和写作能力，并学习到更多的语法规则和词汇。

（4）智能辅助写作：ChatGPT可以帮助学生生成自然流畅的语言，帮助学生提高写作能力。ChatGPT也可以通过自然语言生成技术生成高质量的批改和修改建议，帮助学生改善他们的写作技能。

上面的回答说明，ChatGPT确实能和外语教师讨论外语教学问题，它对我所提问题的回答是有针对性的、系统性的。

接着，我们提了一个与此相关的问题，那就是它的回答主要谈“听、说、读、写”，未提到翻译。ChatGPT 对此表示歉意后，认为它在翻译方面也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帮助和服务, 如它“可以进行机器翻译和文本翻译，将一种语言的文本转换为另一种语言的文本，以帮助学生进行语言学习和跨语言交流”。又如，学生可以使用它的机器翻译功能来阅读和理解外文资料，或者使用它的文本翻译功能来撰写跨语言的论文、报告或邮件等。

ChatGPT坦陈，与其他技术一样，它的使用也存在一些局限性和挑战。例如，翻译质量可能不如人工翻译，尤其是涉及语言中特定的文化背景、词汇和习惯用语时。此外，它的翻译功能可能无法全面评估原文和译文的语言和文化差异，也无法替代人类翻译员的角色。由此可见，在将ChatGPT作为翻译教学工具使用时，仍需要人类教师或专业人士的指导和监督，以确保学生的学习效果和翻译质量。同时，学生也需要认识到ChatGPT的局限性，谨慎地使用它的翻译功能，避免误导。不管怎样，在ChatGPT与我们聊天时，它可以同时使用中、英两种文字谈话，英汉互译的质量基本上是可以接受的。详细情况见耿芳和胡健在本期发表的专论ChatGPT与翻译教学的文章。

3 对外语教学管理部门的帮助

关于ChatGPT对外语教学管理部门的作用，它的意见是肯定的。ChatGPT认为，自己可以“为外语院校的管理部门提供各种帮助和支持，以提高教学和管理效率，优化教学和学习体验，促进学生和教师之间的交流与合作”。具体表现在以下3个方面：

（1）自然语言处理和自然语言生成：如自动翻译、语音识别、文本分类等。

（2）智能客户服务和虚拟助手：为外语教学管理部门提供这方面的服务，解答学生和教师的问题，提供快速响应和支持。

（3）课程管理和教学评估：帮助学校有关部门管理和优化课程设置、教学计划和教学评估，提高教学质量和效率。

在回答“对教师还是对学生有更大帮助？”时，ChatGPT认为，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模型，它“没有个人偏好和情感”，因为它的目的是“为用户提供高质量的语言处理和自然语言生成服务，帮助他们解决语言方面的问题和困难”。这就是说，它所说的“用户”既包括教师，也包括学生。

4 对外语教师的帮助

ChatGPT先后谈到以下4个方面：

（1）资源和教材支持：为外语教师提供语言学习资源、教学材料和课程设计支持，帮助教师更好地准备和展开教学活动。

（2）口语练习和写作指导：协助外语教师工作，提供口语练习和写作指导服务，帮助学生提高口语和写作能力，增强语言表达能力。

（3）自动评估和反馈：帮助外语教师评估学生的学习成果和语言水平，提供针对性的反馈和建议，以便学生更好地掌握语言知识和技能。

（4）虚拟教学和互动体验：帮助外语教师通过网络和在线工具与学生进行教学互动和合作，提供更加灵活和多样化的教学方式和体验。

5 对学生外语学习的帮助

就“ChatGPT能否帮助外语学生修改作业并指出语言中的错误？”这个问题，它表示它可以检查学生作业中的语法、拼写、标点符号等语言方面的错误，并提出相应的建议和修改意见。具体例子可参阅本期中央财经大学4位教师所写的2篇有关写作和翻译的论文。不论是ChatGPT，还是这4位教师，都认为ChatGPT的修改“只能作为参考，最终的修改应由学生自己或教师完成”。此外，它“不了解具体的作业要求和标准，因此无法在内容和结构方面进行准确、合适的修改或提出建议。”

关于ChatGPT能否通过与学生的聊天了解学生的外语知识和学业是否有预期的进步，并把这个信息提供给教师，它的答复是“无法直接知道学生在其他方面的学习情况”，但是它“可以帮助学生，提供语言方面的建议和指导，帮助他们改进写作和口语技能”。与此相比较，教师如果希望了解学生的进步情况，可以要求学生提供他们的作业或口语表现，并将其与之前的表现进行比较。此外，教师也可以考虑与学生面谈，以了解他们的学习情况。学生的进步与许多因素相关，如学生的学习态度、动力、学习环境和学习资源等。全面掌握这些情况对机器人来说是有困难的。

同样，对于ChatGPT能否改正学生作业中的具体错误，它的答复是，它可以检测和指出学生作业中的错误，但无法直接编辑或更正学生作业中的错误。它可以提出建议和纠正措施，以帮助学生改进他们的作业和语言技能。例如，对学生在作业中所犯的语法或拼写错误，它可以提供有关单词用法、句子结构和语言表达的建议和指导，帮助学生提高他们的写作技能和表达能力。尽管如此，学生仍需要仔细阅读它的建议和纠正措施，并自行修改和更正。此外，学生自己也需要识别和理解他们使用外语时的错误，并尽可能地避免再次犯同样的错误。在这样的反馈和学习过程中，学生可以逐步提高他们的语言能力。

6 对退休外语教师的指导

作为一名退休的英语教师，我向ChatGPT提问“外语教师退休后如何继续发挥作用？”。它的回答很清楚，“作为一名退休的英语教师，您可以继续在教育领域发挥作用，分享您的知识和经验，并为学生和其他教师提供指导和支持”。接着，它还提出如下建议：

（1）参与志愿者工作：为那些需要帮助和支持的人提供英语教育和指导，可以加入当地的教育机构、社区服务组织或慈善机构，提供免费的英语课程和辅导服务。

（2）开设英语培训班：在具有充分时间和资源的情况下，退休教师可以考虑开设英语培训班，为那些想要学习英语的人提供教育和指导；也可以选择在线教育平台或当地教育机构开设课程，提供英语听、说、读、写方面的培训。

（3）撰写外语教学文章：可以撰写教育文章，与学术界分享外语知识和经验；可以将文章发布在博客、社交媒体或专业教育网站上，当然也可以发表在外语刊物上，为其他教师和学生提供有用的教育信息和建议。

（4）参加教育会议和研讨会：与其他教育专家和从业者交流，既可以与他人分享本人积累的教学经验和见解，也可以了解最新的教育趋势和技术。

（5）在线教学和指导：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通过在线教育平台和视频会议工具，为学生和其他教师提供远程教学和指导服务；也可以与学生或其他教师通过视频会议进行交流，提供远程教学和指导服务，帮助学生和其他教师提高英语水平。

阅读ChatGPT的上述建议，我发现它正像一位在中国土生土长的退休英语教师。因为我本人退休后，确实是这么享受和度过我的退休生活的，我没有跳出它的归纳。

7 外语教育界对ChatGPT的负面意见

鉴于ChatGPT对它自己在外语教学中的功能和作用谈得都比较肯定，我和苏祺指出，一些网络平台，甚至国内外著名高校对它采取了严格的管控措施，请它就此发表意见。对此，ChatGPT坦陈，它不能像教师一样直接面对学生，正如其他任何技术一样，它的使用也存在一些局限性和挑战。

考虑到一些高校和外语教师对它的否定或严格管控主要涉及学生抄袭问题，下面把ChatGPT回答问题的图片直接插入本文。

仔细阅读ChatGPT的回答之后，我认为它对如何防止学生抄袭的建议是有参考价值的。

8 结语

从上面所介绍的聊天内容看，ChatGPT在外语教学中能起一定作用，例如，在听力和口语方面，它可以为学生提供听力材料和口语练习，包括听力理解、口语表达和发音练习等。在阅读和写作方面，它可以为学生提供阅读材料和写作练习题，并进行评估和反馈，包括提供阅读和写作技巧、语法纠错等。它也可以通过翻译帮助学生了解某些语言学习中难以掌握或理解的内容。

但是，ChatGPT不能解决外语教学中的所有问题。ChatGPT有自知之明，因为它的训练数据来源于各种语料库和互联网文本，它的语言输出可能包含一些不准确、不合适或者不文雅的表达方式。这可能会给外语学习者带来误导或不良影响。因此，在使用ChatGPT作为外语教学工具时，需要有人类教师或专业人士的指导和监督，以确保学生的学习效果和语言表达的准确性。有鉴于此，ChatGPT在发表观点时，总是主动开口，明确告诉与它聊天的教师和学生，它是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机器模型”跟大家聊天的，也就是提醒我们不能把它当作正常人类。正如国内专家任福继在记者访谈时所言，ChatGPT具有很大的爆破力，但它仅仅是一个工具（赵琪、刘雨微，2023）。

在聊天过程中，ChatGPT能主动积极地自我检讨。例如，它谈到自己有语音识别的功能时，苏祺老师立即插话追问，“为什么你刚才说ChatGPT可以通过语音识别技术帮助学生练习听力？”它竟然能先做自我检讨，“非常抱歉，我刚才说的可能不太准确。ChatGPT本身并不具备语音识别的功能，它是一种自然语言处理模型，主要用于处理和生成自然语言文本。语音识别是另一种技术，通常需要用专门的语音识别引擎”。说完以后它才回答问题。

在许多情况下，它也会分析自己的问题，“在外语教学方面，一些人可能认为，与人类语言教师相比，我缺乏对学生的个性化关注、感性理解和情感连接。人类语言教师能够识别学生的学习风格、难点、进步和需要，并能够根据这些因素进行针对性的教学和辅导。同时，他们还能够为学生提供情感支持和激励，以帮助他们克服学习困难和保持学习动力”。

在完成自然语言处理任务时，ChatGPT也受到了一些批评。一些研究人员和观察者担心，ChatGPT 的生成模型可能会产生偏见或不合适的内容，因为它是通过学习大量的人类语言数据得到这些内容的。这决定于两个因素：一是数据的数量和质量，数据越大、质量越高，ChatGPT处理问题的准确率越高；二是政治因素和使用者的立场，这些会影响它对问题的判断。

这里，有必要指出，网上出现了一些对ChatGPT全盘否定的观点，这是不可取的。正确的态度是发现和改进在应用ChatGPT的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如学生作文的抄袭问题。网上甚至出现了这样的观点，要我国政府把精力放在关心本国人民的生活上，不要紧跟美国搞人工智能研究。我认为这与发展核武器、空间站、芯片等先进技术时的情况一样，我们要关注ChatGPT研究在国外的发展，更要重视和强调该项研究的本土化，使中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因此，我非常赞同本期杨敏和王亚文的文章，它正确认识和评价了ChatGPT的问世，我也赞同李颖和管凌云的研究成果。至于ChatGPT的发展过程和技术评价，则需要阅读苏祺和杨佳野的论文了。

胡壮麟，北京大学资深教授、北京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教材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国语言与符号学研究会会长，中国功能语言学研究会名誉会长，全国文体学研究会名誉会长，中国英汉语篇分析研究会名誉会长，中国教育学会外语教学专业委员会顾问。《语言学教程》（第五版）总主编，主要著作包括《系统功能语言学概论（第三版）》《认知隐喻学（第二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