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近期最火热的话题之一,莫过于人工智能ChatGPT。自2022年底发布以来,ChatGPT在短短2个月内就获取1亿用户。在巨大的技术和商业影响外,ChatGPT这个“可智能生成文本的聊天机器人”,还在教育领域掀起轩然大波:大量英语国家的学生开始使用该软件或类似应用来完成作业、论文甚至考试,这些软件生成的某些“成果”还被老师打上高分。由此引发的争议,不仅让欧美社会惊诧,也影响到了我们国内。中国人曾说“文以载道”,当智能软件能够自主创作内容时,“道”又如何体现?当ChatGPT介入教育领域,教育的手段、目的以及评价标准又如何调整?面对这种智能,人文社会科学如何体现价值?带着这些问题,本文选取近期国际上关于ChatGPT的两组争论,希望呈现更多的理解角度:

第一组争论关注“英语教育”。在拥有12年教龄的旧金山高中英语教师赫尔曼看来,ChatGPT能瞬间完成主要文本类型的写作,这颠覆了英语教学的基本功能,英语教育的地位也岌岌可危。美国企业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罗伯特·庞迪西奥却认为,赫尔曼的观点只代表了部分知识精英,而知识精英推崇的各种思维训练,都必须建立在相当的知识储备上。由于多数学生的知识和语言能力尚未达到基础水平,写作训练依然必不可少。庞迪西奥还讽刺了当前对ChatGPT的过度推崇:“与其说创造内容,不如说ChatGPT更擅长通过编造和修辞,来弥补谈话的空白;这个软件在模仿人类胡说八道方面,能力着实出色。”

第二组争论关注“技术与人文之辩”。加拿大作家斯蒂芬·马奇认为,相比科技的突飞猛进,人文学者长期醉心于宏大叙事的建构与批判,反而忽视语言、历史、伦理、政治等方面的现实问题。而ChatGPT等新技术越来越擅长完成论文等“文科工作”,人文和技术的差距将继续拉大。然而,福布斯专栏作家里姆认为,不能过分夸大ChatGPT对论文乃至人文教育的影响——就论文写作而言,最重要的是学生不断思考和尝试创作的过程。此外,技术并非一种实在,重要的还是背后的价值观念。因此人文学者应学会驾驭新技术,并教会学生熟练运用这些工具。

本文为文化纵横新媒体原创编译“技术革命的冲击与重构”系列之一,编译自《大西洋学刊》、《福布斯》和美国企业研究所的相关网站。本文关注的主要案例是英语国家的教育问题,但背后关于教育的价值、技术与人文的相关辩论,依然有一定借鉴意义。当然,由于西方立场、议题设置等原因,本文也可能仅仅反映局部信息,仅代表作者观点,供读者参考辨析。

高中英语的终结

✪ 丹尼尔·赫尔曼 (Daniel Herman)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梅贝克高中

从我12年的英语教育经历看来,ChatGPT所生成的内容令人震惊。

青少年总是能找到方法来对付学习过程的艰苦。CliffsNotes从上世纪50年代就开始出版(译者注:美国学生常用的一系列学习指南,以小册子形式或在线形式介绍和解释文学作品。其批评者声称,学生会用CliffsNotes阅读来顶替课堂制定的阅读文献),No Fear Shakespeare用现代英语重写了一遍莎士比亚,YouTube上也有海量由业余爱好者和专业人士提供的文学分析和历史阐释。虽然存在这些学习上的“捷径”,但教育中有一个重要部分仍然是无法避免的:写作。除了抄袭以外,学生们总会面临需要独立完成文章的时刻。

(本文发表截图)

现在,这可能都将改变。ChatGPT可以根据任何提示生成复杂的文本,而它的到来可能标志着写作的结束。甚至,这可能标志着写作作为一种衡量智力的标准、一种技能的结束。

我在旧金山湾区的一所小型高中教授各种人文课程。我的班级往往有大约15名学生,他们的年龄从16岁到18岁不等。对于这些学生,我总是说:你可能对诗歌或公民教育不感兴趣,但无论你最终做什么,基本的写作能力绝对是必要的技能。我也长期认为,对于那些对写作感兴趣的人来说,你需要学习的写作基本规则,然后才能开始打破它们。

如今,我开始怀疑两件事:青少年是否真的需要发展这种写作技能?逻辑上,基础知识是否真的是进行实验的必要条件?

因此,我想直言不讳地向所有的现任和往届的学生道歉:ChatGPT现在所能产生的内容,比普通教师所看到的绝大多数学生作业都要好。例如,ChatGPT能够针对斯坦福大学的本科录取要求,为我写一篇俏皮、精致、情感丰富的600字申请文书,讲述我在当地动物保护协会做志愿者的经历。以下是其创作内容的摘录:

除了打扫卫生,我还经常与动物们互动。当看到一些被忽视或被虐待动物的境况有所改变时,我感到非常惊讶。在机构的耐心照料下,这些动物逐渐变成了俏皮可爱的人类伙伴,渴望着给予和接受爱。此外,我也亲眼见证了爱心家庭来领养宠物的过程。当我看到一些动物离开收容所时,内心是苦乐参半的;然而,我也知道它们将被送到一个充满爱的家庭,这对那些动物来说,是最好的事情。

此外,它还针对星巴克的一个经理岗位写了封令人信服的400字求职信。但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它完成了一份我此前认为“无法作弊”的作业。1月份的时候,我要求初三学生独立完成一篇12至18页的研究论文。他们的目标是选择两份经典文本,将其串联成彼此间的对话。我的学生一般会花上两个月的时间。我给ChatGPT提供了今年学生们参考的几对文本: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的《宠儿》和《哈姆雷特》,荷马的《奥德赛》和但丁的《地狱》等。ChatGPT瞬间、毫不费力地将其中复杂甚至互相冲突元素结合在了一起:记忆、内疚、复仇、正义、个人与集体、选择的自由、社会压迫。这项技术并没有超越文本表面的意思,也没有成功地将全部原文应用起来,但其提出的观点,却依然有十足的针对性,足以帮助任何学生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作业。

它还能做得更多。我把一份学生作业上传了ChatGPT,并要求其进行修改润色。事实证明,它能用更优雅的文笔将学生作业呈现了出来:理顺了杂乱无章的语句,将观点凸显出来。

我已经在研究生院、大学、高中和初中教书12年。根据我的经验,美国高中生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入门组,正在学习掌握语法、标点和基本的阅读能力;中等组的大多人已掌握这些内容,正在学习论证和进行段落写作;熟练组,则已在研究语气、节奏、多样性、流畅性等技巧。尽管老师们非常努力,很多学生还是只能处在入门阶段,而大多数学生则只能勉强达到中等组。

英语教师工作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和这些学生打交道。相关需求还催生了一个庞大的培训产业,很多私人写作辅导员的收费超过每小时100美元。也许在ChatGPT的帮助下,所有学生都能更快进入“熟练组”。但大多数学生其实打心底认为,写作并不是一项值得培养的技能,他们对探索语气和节奏的细微差别没有兴趣。

我想,“把写作当作能力和智慧的判断标准”的时代已经结束。在我看来,一些老师用手写作业、课堂完成等方式,来应对ChatGPT的冲击,这些“回归传统”的方式,其实是短视的。问题已不再是“我们如何避免用ChatGPT作弊”,而是“我们还有必要写作吗”?当计算机能把这些结果清晰呈现时,我们还剩下什么?

为此,我再次向ChatGPT提问:“用一个有趣的、具体的例子来解释如下佛教观点——所有现象都缺乏内在的存在”。(译者注:上述理念可能来自大乘佛教中观学派的思想。中观,是指古印度龙树菩萨依据《般若经》“缘起性空”的观念而造《中论》,其提倡的一种脱离执着、不偏不倚的理论和观察方法。一种解读认为,我们所经验到的,只不过是因、缘的合体。如果能够以“中观”这种既不把万物执为实有、也不执为虚无的态度去认识事物,便是掌握了不偏不倚的中道思想,可以从而获得真实智慧,达至解脱的境界。)

ChatGPT一如既往地做到了瞬时回复:

这个佛教理念可以用一个有趣的例子说明:假设你有一只宠物仓鼠。你可能认为你的仓鼠有它自己固有的存在,但实际上,你的仓鼠是由许多不同的元素组成的,比如它的皮毛、骨骼、肌肉和大脑。这些元素都不是独立或固有地存在的,所以你的仓鼠本身也没有任何固有的存在。所有的现象也是如此——所有的事物都是由各种不具内在存在的成分所组成,所以也没有什么事物具有任何内在的存在。或许一切都是编造的,没有内在实在。论文写作,以及组成论文的元素,或许也都是编造的。如果真是如此,那OpenAI(译者注:ChatGPT的开发公司)正在迫使我们重新审视一些基础性的问题,到底什么东西值得保留。

本文编译自《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 12月9日评论文章

原题为《The End of High-School Engl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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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并不是高中英语的终结者

✪ 罗伯特·庞迪西奥 (Robert Pondiscio)

美国企业研究所

想必你最近已经在社交媒体上看到无数由ChatGPT 生成的虚构故事和散文。虽然有人对此感到振奋,但作家和教师中却充斥着生存危机。教师丹尼尔·赫尔曼(Daniel Herman)就在《大西洋月刊》上哀嚎“高中英文已死,所有教育事业从业者的生活都将改变”。

对此,我并不信服。事实上,这种反应并不新鲜。还记得轰轰烈烈的“21世纪技能(21st Century Skills)运动”吗?当时人们坚定地认为,现在世界上的所有知识都能通过手机快速获得,因此K-12教育(译者注:美国基础教育的统称,相当于国内从幼儿园到高三)应该优先考虑批判性思维、解决问题、创造力和沟通。当时,教育界的大聪明们总说:“既然都有了谷歌,那还背书干嘛?”同样的话术也适用今天,“既然有了ChatGPT ,还教英语和写作干嘛”?

对这些问题,美国教育家赫希(E.D. Hirsch, Jr.)在20年前给出了答案:互联网让我们对信息触手可及,为了能使用、吸收、增加知识,我们必须已经拥有一个知识库。这就是认知研究所揭示的悖论。弗吉尼亚大学的教授丹·威林厄姆(Dan Willingham)对认知科学的研究进一步表明:我们希望学生掌握的各种技能(例如分析和批判性思考的能力),也需要建立在广泛的事实性知识上

换言之,拥有知识后才能沟通知识,才能鉴别人工智能生成内容到底有没有实际意义。赫尔曼认为ChatGPT的写作比他大部分学生都好,也许这是真的。但绝大多数美国学生没有机会接触到赫尔曼课堂里那些“高深”话题,他们还需要先艰难地挑战完成一篇有说服力的五段式论文。

(本文发表截图)

熟练的教师了解他们的学生,也能轻松地鉴别学生作业是否获得了“额外的帮助”,这在人工智能时代也是同理。相比赫尔曼在精英预科学校的学生,英语教师彼得·格林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农村学生更加符合美国国情:与其说创造内容,不如说ChatGPT更擅长通过编造和修辞来弥补谈话的空白;换言之,这个软件在模仿人类的信口胡诌方面,能力着实出色。

赫尔曼们这种对人工智能让写作教学过时的担忧,其实是“知识的诅咒”(Curse of Knowledge)的一种表现:当人们交流时,如果不自觉地假定对方有理解的知识或信息背景,就会出现认知偏差。这也是教育领域的一个常见问题:对于受过良好教育和精通语言的人来说,解决问题、批判性思维、清晰、复杂的书面分析,这些都是可以被练习和掌握的“技能”,或能够被人工智能似是而非地伪造的能力;因为他们已经具备了丰富的知识和复杂的语言。就像赫尔曼担心学生会避免“实际学习的艰苦工作”而转向人工智能。事实上,大多数学生很难理解人工智能生成的文章,更不用说把它们当作自己的作业。

真正的威胁,不是人工智能将在未来令写作过时,而是假设它现在已经做到了。相比绝大多数美国学生所生活世界,未来学家、技术爱好者和受过教育的精英们的世界根本不一样——美国学生的主要挑战依然是达到基本的语言水平如果因为精英理所当然地假定所有人都拥有的语言能力,而让大多数人放弃英语学习,人工智能其实也无从发挥作用,这最终对知识拥有者的利益也是致命的。

本文编译自美国企业研究所 (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 12月14日评论文章

原题为《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s not the end of high-school Engl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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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论文已死

✪ 斯蒂芬·马奇 (Stephen Marche)

加拿大作家

人工智能对学术界带来颠覆性改变,但还没人做好准备。

假设你是一位教育学教授,你以“学习风格”为题布置了一篇论文作业。一个学生提交的文章开头如下:

“学习风格”这一概念是有问题的,因为它没有考虑到学习风格形成的过程。一些学生可能因为他们有特殊的经历,而形成一种特殊的学习风格。其他人则可能因为试图适应不适合他们学习需求的学习环境,而形成一种特殊的学习风格。最终,我们需要了解学习风格与环境和个人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以及这些因素如何塑造了我们的学习方式和我们所经历的学习类型。

上面这段文字,就选自英国教授迈克·夏普斯(Mike Sharples)使用了GPT-3语言模型自动生成的一篇文章。夏普斯认为整个文章达到了研究生水平,我本人则倾向于给出B+的打分:这段话读起来像在凑字数,但大多数学生作文也的确如此。

夏普斯这么做是为了敦促教育工作者根据GPT-3这项技术“重新思考教学和评价标准”。他认为这项技术“可能成为学生作弊的利器,或者成为强大的教学助手,或者成为内容创造的工具”。无论如何,用人工智能写论文已经发生。生成式人工智能(AI Content Generator,AICG)正在飞速发展。不久前,OpenAI发布了一款名为ChatGPT的高级聊天机器人,并升级GPT-3模型,允许生成复杂的押韵诗。谷歌在2022年11月展示新的应用程序,能将人们文字描述的概念渲染成图像作品。人工智能创意公司Jasper在2022年10月获得15亿美元的估值。(译者注:与ChatGPT一样,Jasper 也使用自然语言处理来生成类似人类的响应。该程序带有50多种模板,主要应用于商务写作领域。)

几代人以来,论文一直是人文社科教学的核心,是教会学生如何研究、思考和写作的方式。如今,整个传统将被搅乱。人文主义者和技术专家之间的鸿沟,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20世纪50年代,英国小说家C.P.斯诺发表了他“两种文化”的著名演讲,将人文界和科学界描述为彼此失去联系的部落。“文学知识分子在一极,科学家在另一极……两者之间有一道相互不理解的鸿沟;有时(特别是在年轻人中)是敌对和不喜欢,但最重要的是缺乏理解。”文学家们缺乏对热力学定律的基本见解,而科学界人士则忽视了莎士比亚和狄更斯的辉煌。

(本文发表截图)

如今,斯诺指出的断裂,只会进一步加深。在现代科技界,人文教育的缺失更明显。让160亿美元财富蒸发的加密货币交易所FTX创始人山姆·班克曼-弗里德(Sam Bankman-Fried),就曾毫不讳言自己是一个“骄傲的文盲”:我永远不会读一本书。马斯克这样聪明的工程技术人员,在使用相对简单的文学概念(如模仿和讽刺)时也十分笨拙。脸书创始人扎克伯格应该熟读了屋大维的事迹,但如果他对17世纪欧洲传媒业监管有些许认识,也不至于让公司的社会信任灰飞烟灭(译者注:屋大维是罗马帝国第一位元首、元首政制的创始人,被部分西方人认为是“罗马共和民主制度的终结者”。这里作者暗讽脸书平台自行推出的一系列言论审查机制,以及该公司不当泄露数据的“剑桥分析丑闻”)

正在重塑社会和历史的人物们,对于社会和历史的问题却表现出异常的无知,这也是社交媒体时代的决定性特征。这些失败并非来自刻薄甚至贪婪,而是来自故意的遗忘。工程师们没有认识到,人文问题,例如解释学、言论自由的历史偶然性、道德的谱系,都是能产生实际后果的真实问题。每个人都有权对政治和文化发表自己的意见,这是事实,但信口的意见与有根据的言论是不同的。通往灾难的最直接途径,就把原本复杂问题,视为对每人都显而易见。

技术专家忽视了人文问题,但人文主义者也在以软性自杀的方式经历了过去50年的技术革命。截至2017年,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英语专业的学生人数几乎减少了一半。仅自2007年以来,历史专业的招生人数就下降了45%。毋庸置疑,人文学者对技术的理解充其量只是片面的,而他们的教学形式也无法跟上时代。更关键的是,尽管技术已改变整个世界,人文学科却根本从未改变自己的方法——他们仍然像1979年一样试图创造所谓“元叙事”(meta-narratives,译者注:元叙事通常被叫做“大叙事”。这一术语是由法国哲学家Jean-François Lyotard在1979年首次提出的。他认为,社会现代性的最主要部分是大叙事构成的,大叙事具体指拥有合法化功能的叙事)

当代人文学术界对一切(包括他们自己)开展各种批判。在一个以技术为中心的世界里,语言、声音、修辞、历史、伦理体系都显得格外重要。人文学者的工作,就是要理解并阐释以上的价值。当学者们都在内耗和批判中削弱一切智力基础,也就不奇怪这些专业的学生会越来越少。

一些技术领域的人甚至更清楚人文学科的价值。史蒂夫·乔布斯总是把苹果公司的成功归功于他在里德学院的辍学经历:在那里,他与莎士比亚和现代舞蹈打交道,还参加了书法课,为苹果产品的设计提供了美学基础。

无论如何,以GPT-3为代表的自然语言处理,给人文学科带来了一系列前所未有的问题:人文学科根据学生的论文来评价本科生,并根据论文成就来授予博士学位,而这两个创作过程都将通过自动化完成。我认为,学术界需要10年的时间来面对这个新的现实:两年时间让学生了解这个技术,三年时间让教授们认识到学生正在使用这个技术,然后五年时间让大学管理者决定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工程师也应与人文学者走到一起。计算机科学家需要基本的、系统的人文教育,因为语言哲学、社会学、历史和伦理学不再是乱开脑洞的猜想问题。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当要对聊天机器人进行道德设定,或使用其进行内容创作时,这些人文底蕴将至关重要。人文学者也需要了解自然语言处理,它将为大量的学术问题带来启示。

把人文和技术联系起来,这需要具有广阔视野的人才和机构,并超越各自的既得利益。要建立这样的合作,双方还需要做出最困难的一次飞跃,即承认自己的无知,并理解自己对另一方的需求。但无论在任何时代,面对何种技术环境,沟通都是智慧的发端。

本文编译自《大西洋月刊》 (The Atlantic) 12月6日评论文章

原题为《The College Essay Is D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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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论文仍然很有生命力

✪ 克里斯托弗·里姆 (Christopher Rim)

Command Education公司创始人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在《关于技术的问题》中,以莱茵河上的水电站为例,描述了技术塑造和命令世界的方式:河流的美丽被其作为“水力供应者”的现代角色所掩盖,并作为“水力发电站”的衍生品而存在。河流的价值来自其在生产中的作用(产出),而非其固有的美。

从上述例子看出,技术可以从一个对人有用的工具,进而成为改变人类生活秩序的方式。在每次重大技术创新中,这两种对待技术的紧张关系又会出现,而OpenAI的ChatGPT的发布也不例外。ChatGPT因其对高等教育的潜在影响而受到了特别的关注。斯蒂芬·马奇(Stephen Marche)12月6日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的文章认为,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大学论文已死”:论文写作的价值来自其结果,而技术正在取代人实现这个目标。

很少有人注意到,马奇们对大学论文的价值,以及更广泛的文科教育的根本误解。为什么“大学论文”是人文教育的基石?如果我们连这个问题都不明白,又怎么能够讨论,技术变迁究竟对教育有益或有害?这才是马奇等人文章的最大问题。

(本文发表截图)

归根结底,虽然论文或论著往往是人文教育的产出,但它并不是核心内容。研讨会、理论探究、同行评议、口头答辩,这些也是构建论文的基础。当高等教育更加多样化发展时,学生更需要(通过论文)进行独立思考的过程。因此,人文学科不仅仅是一种思考(特定)问题的教育(what to think),更是一种如何思考的教育(how to think)。正如普鲁塔克(Plutarch)的所言:“心灵不需要像瓶子一样被填满,而要像木头一样被点燃,让它产生独立思考的冲动和对真理的热切渴望。”(译者注:普鲁塔克是生活于罗马时代的希腊作家,以《希腊罗马英豪列传 οἱ βίοι παράλληλοι》一书留名后世。他的作品在文艺复兴时期大受欢迎,蒙田对他推崇备至,莎士比亚不少剧作都取材于他的记载。)

我们可以像使用Grammarly或EasyBib等其他工具那样使用ChatGPT,但所有自动化软件也顶多达到和输入内容一样的水平,而如果不加反思和检查,输入内容的错误也会进入最终产出。(译者注:Grammarly是一款在线语法纠正和校对工具,EasyBib是一款免费的参考文献生成器)。虽然ChatGPT可以产生一大堆材料,从论文到诗歌到音乐,但它不能自我思考。如果在Twitter上简单搜索“人工智能误写”(AI malapropism),就会发现成千上万由人工智能拼凑文字导致的轶事

换言之,如果学生不学习并理解什么是好的文章或学术写作风格,如果他们不再根据一手资料制定一个细致入微的原创论点,他们又如何判断ChatGPT的产出,是否真的比人的作品更有说服力?

海德格尔在结束对技术的反思时,并没有对技术进行恶搞或赞扬,而是认为技术的价值在于它是一种被使用的工具,而不是一种存在于世界的方式。如果把知识的价值,简单地对标于论文产出,这意味着,我们并没有使技术更人性化,而是把人类也视为单纯的技术。ChatGPT和其他人工智能创新,当然可以成为人文主义者武器库中的工具。而人文主义者的价值,就在于他们能够帮助学生使用他们所掌握的一切工具,而不是仅仅成为信息输出的机器。

本文编译自《福布斯》 (Forbes) 12月8日评论文章

原题为《The College Essay Is Still Very Much Al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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